今夜有雨,不是那种骤急的、喧哗的夏雨,而是疏疏落落的、带着几分羞怯的秋雨。它来得正好,在我最需要安静的时候。
初起时,雨声极轻,像是远方的故人,用指尖试探地叩着窗棂。我放下手中的书卷,熄了灯,让自己完全沉入这黑暗与雨声里。渐渐地,那雨声密了些,落在书房外的芭蕉叶上,是浑圆的、沉着的“噗嗒”声;落在青瓦上,是清脆的、细碎的“淅沥”声;落在院中的石阶上,又是空灵的、飘忽的“滴答”声。这些声音,高高低低,远远近近,错落成一种极有韵致的节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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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雨声,初听是纷乱的,如同一团找不到头绪的丝线。你若执着于分辨每一滴雨落在何处,便觉得心也跟着乱了。但若你放弃这种执着,只是静静地听,任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,奇妙的事情便发生了——那原本杂乱无章的声音,渐渐融成了一片,化成了一个完整的、浑然的“存在”。它不再仅仅是雨声,而成了这夜晚本身的呼吸。
我忽然觉得,这雨声,像极了禅堂里的引磬,一声一声,敲打着蒙尘的心扉。它不说什么道理,只是响着;它不为谁而响,只是自在。唐代的洞山良价禅师走过小溪,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,因而开悟,留下一偈:“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疏。我今独自往,处处得逢渠。”此刻的雨声,不也正是那溪中的倒影么?它无处不在,我若刻意去“听”,反而与它隔了一层;当我忘了自己在“听”,与这雨声融为一体时,便“处处得逢渠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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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声里,白日里那些纷至沓来的念头——未完成的工作、无谓的人情往来、对过往的追悔、对未来的忧虑——都渐渐地淡了,远了。它们像水中的墨迹,被这绵绵的雨丝一圈一圈地化开,最终消散于无形。心,便像一只被雨水洗净的古陶器,露出了它本来的质地,空阔,而又圆满。
这或许便是“禅”的意义。它不在遥远的深山古刹,不在艰深的经文典籍,就在这当下的雨声里,在这颗能听的心性里。禅,无非是“应无所住,而生其心”。雨声来了,便听它来;雨声停了,便随它去。心念起了,知道它起了;心念灭了,知道它灭了。不迎不拒,只是了了分明。这满世界的雨,下得如此坦然,如此自在,它不就是“应无所住”的最好示现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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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过了多久,雨声渐渐稀了,终于停了。世界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,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真切。窗外,定是一轮明月破云而出,因为那清辉已透过窗纱,淡淡地洒在地上。我的心,也像这被雨水洗过的夜空,明朗,澄澈,一无挂碍。
今夜,我不曾诵经,不曾打坐,只是听了一夜的雨。然而,这或许是我最接近禅意的一夜。
(图片来自头条免费图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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